32.断罪与欲望
当清晨的光照入塔的中央。
在明亮又整洁的大厅里，污秽与罪恶却无限之长。
比起地下的阴暗牢笼，这座千米之上的高塔，才是真正令人绝望的牢狱、是绝无可能逃脱、绝无可能看见希望的充满着死亡的地方。
也许比起生存于世上，从塔上跳下去反而才能够让人解脱吧。
在这里，光无法驱除黑暗、火无法烧尽荆棘、负罪者无法获得救赎、加害者无法摆脱疯狂、与世无争者无法拥抱黑暗、勇敢前行者无法看见曙光。
但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仍有无数人或者是魔兽选择挣扎、如同困兽一般冲向那渺远得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希望，亦或是，绝望。
燃烧的黑色火苗再一次侵染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气喘吁吁的少女蹲下身子、疲惫地低下高傲的头颅，成片的血水从发丝、从外套、从胸衣间缓缓涌下……那些血液毫无疑问都布满了金黄色，就像流淌的熔岩一样。
将沉重的印刻着黑蔷薇的大剑放在地上，少女摇晃着站起身、默默地走向殿堂的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面魔镜，透过它，少女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漂亮得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眸在此刻已经布满了血丝；经过精心裁短的华丽晚礼服也像是遭遇了灾难般变得破破烂烂；黑色的长发被烧灼了一小部分，但在朝阳的照耀下依旧散发着庄严肃穆的高贵色彩。
即使在如此疲惫的状态下，如同野兽般喘息着的少女也依旧拥有着高贵皇女独有的骄傲与美丽。那份美丽不会被绝望侵染，即使失去了一切也依然褶褶生辉，如同深躺在地底的永恒不变的宝石一般。
只是……此刻少女的表情却如同已经失去了意识一般默默地站立着，那些曾令她引以为傲的容貌、举止得体的风度以及关于淑女的修养，在此刻对少女来说似乎都已经毫不在乎了。
毕竟，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那双空洞的眼里，只剩下了对神官、亦或是对命运的憎恨与怒火。
少女无力地伸出手触摸着镜子，就像是触摸着一个将要死去的人一样。
……
沿着阶梯继续向上走啊走，一直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有好几层已经看不到任何怪物的身影，就连女神像也消失无踪，这里不但尚未有人来过，似乎连拉罗特丽雅的“触手”也无法伸来这片寂静的地方。
连一丝蚊虫都没有，空气静得简直能听见自己那急促跳动着的心脏。少女再一次蹲下身，伸出双手将自己的头发系上黄色的缎带、束成整齐的发髻模样。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
脑海里不自觉地又回想起那个少年抱住自己穿梭于大殿之中的模样……回想起他那温柔的眼神、喜欢捉弄人的坏笑和一脸坚定地许下约定的模样。
“没关系，即使遇上暴雨我也会为你遮挡的。”天空的露台上、白发的少年笑了笑，用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道，“不管明天如何，我相信，等我们一起走出这座高塔的时候，风和日丽、云淡风轻，世界一定是美好而又明亮的。”
阳光穿过缝隙将斑驳的碎影打在束起发髻的少女身上，照亮了她冰冷却又不自觉向上翘起的嘴角。但没过多久，那份喜悦就化作了痛彻心扉的感想，少女捂住自己的胸口，一滴眼泪不自觉地落在了寂静无声的大殿之上。
片刻的歇息之后，少女睁大了冰凉而无神的瞳孔，依旧如同一台永不停滞的机械一般朝着阶梯的方向继续向上。
……
“哎呀哎呀，怎么能让可爱的小美人哭泣呢？”
前方的长廊尽头突然走来了一位金发的男性贵族，他穿着考究的红色制服，胸口挂着闪耀的家族徽章，健美的身躯将长廊尽头的影子拉得细长……两只深红的眼眸就像一瓶陈年的老酒，似乎看一眼就会为之沉醉。
金发贵族笑着，朝面前的少女轻轻地鞠了一躬，然后自顾自地介绍起自己来：
“在下是菲利斯公爵领的新任领主克伦希尔，受命于‘神使殿下’的委托来这里邀请您参加‘迎神仪式’的盛大晚宴，请您务必躬身亲赏。”
金发贵族礼貌地说完，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猎人的微笑。
在整个圣国，任何人都知道菲利斯家族的鼎鼎大名；家族的成员不但是支撑圣国经济的三根顶梁柱之一，更是拥有‘至高级别纹章’的“血统高贵”的代表，斯塔亚历代皇室的公主都会考虑与其联姻、想要依靠血统的优势诞生出拥有“黑蔷薇”的下一任皇上。
艾尔莉亚用冰冷的目光看了贵族一眼，无神的瞳孔渐渐地聚拢、然后毫不犹豫地无视贵族的存在而撇到了一旁。
“走开。”她冷冷地说道。
“这怎么能行呢……您现在如此疲惫的样子，也该好好休息了。”金发贵族兴高采烈地说道，“要是我早知道您在塔里，就请专门的卫士护送你通过捷径抵达这里了，要知道，大家可都在等着皇女殿下那光彩耀人的身姿如同最美丽的女神般降临于晚宴之上呢！
您就像那璀璨的明珠，无论到哪里都能发出最令人炫目的亮光，这样的您怎么能和塔中那些污秽的魔兽与囚徒为伍呢？来吧，与在下一同前往为您举办的会场吧。”
金发男人高兴地说完，躬身朝冷面走来的黑发少女伸出了宽大的手掌。
在男人的眼里，不论是一国的公主还是高高在上的神官长，没有人能对地位如此尊崇的他的邀请报以消极对待……即使是皇女殿下自然也不会……
少女加快脚步、毫不留情地掠过男人的身边，看也不看男人躬身伸出的手掌。
克伦希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脸上依然充满了浓郁的微笑。
“呵呵。”金发的贵族青年在心里暗笑，“这样的大小姐我几乎每天都能遇到，表面总是一副矜持而又冷若冰霜的面孔，内心其实已经**难耐、想要得不得了，看来这个皇女殿下也是如此。”
“啊，美丽的皇女殿下！”克伦希尔转过身，望着冷冷远去的少女背影深呼了一口气说道：“您其实不用害羞的，如果殿下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我就与您一同离开这座封闭的高塔，去那隐藏在后花园的秘密幽径小酌几杯怎么样？”
“……”艾尔莉亚已经彻底将克伦希尔当成了空气，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上。
“哎呀哎呀……可爱的美人，我想您一直在期待一位主动向您张开怀抱的忠诚者吧。”
克伦希尔睁大着发亮的赤红色目光，笑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跑过去一把披在了皇女那破破烂烂的晚礼服上……紧接着便很自然地，如同迷人的花园骑士般挽起了她的臂膀。
艾尔莉亚转过头，狠狠地瞪了瞪克伦希尔的脸庞，但从金发青年那如同吸血鬼般魅惑的红色目光中，少女突然感觉一阵震颤，全身的骨头都像融化了一般不自觉地瘫倒在了青年的身上。
“乖……可爱的皇女殿下。”金发青年睁大着魅惑的红色瞳孔，脖子上的纹章在此刻闪闪发亮。
作为整个圣国血统最强的男人之一，克伦希尔的纹章“权柄”具有能通过目光来操控、驾驭人心的力量。
男人看着依靠在自己肩上的女人神情涣散的模样，轻轻地笑了笑。他抚摸起艾尔莉亚柔顺的长发，顺着少女的头发一直摸向背后的地方……
可是突然之间，艾尔莉亚的神情却迅速恢复，她即刻挣脱男人的肩膀，挥起手啪！地一声重重地扇在了男人的脸上！
“给我滚吧！不然我可就要杀了你了。”少女的眸子在此刻充满了对金发男人的厌恶，她浑身颤抖着，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大剑之上。
……
捂着被扇出重重掌印的脸的克伦希尔即刻露出了深深的愤怒与惊诧，他如同卸下面具般露出了邪恶的微笑、掏出手绢擦了擦火辣辣的脸庞后说道：
“什么嘛……这样不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么？”
“猥亵皇帝是圣国一等一的死罪，如果你再不滚蛋，我就毫不留情地将你的头颅斩下！”艾尔莉亚露出了居高临下的眼神，像看垃圾一样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像是丝毫不把男人当做人类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伦希尔突然发出了大笑，他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嘴角，开心地对眼前的少女说道：“哎呀，皇女殿下，您以为在这里会有其他人能来帮你么？在这里您无处可走，只能像是被困于笼中的金丝鸟一样为我们而歌唱~
所以，不要在这里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威严模样了，自从您逃离王座的那一刻起，您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号令天下的帝王，而只是有个……被贵族们乖乖圈养的奴隶罢了~”
克伦希尔眼中的红光愈来愈亮，嘴角的微笑也越来越浓烈了。
“你……”
艾尔莉亚想要挥动手中的大剑，但不知为何，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地跪倒在了地上……她颤抖地睁大了冰蓝色的瞳孔，不可思议地瞪着贵族的方向……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只是对您的意识施加了最浅层的‘催眠’罢了。”克伦希尔抚掌说道，“刚刚只不过我略微解除了一下，您就直接对我扇了巴掌……不愧是意志坚强又美丽绝伦的冰山女王呢~哈哈哈哈。”
克伦希尔走到跪倒在地上的皇女面前，亲昵地抚摸着她柔软的脸颊，他将脸凑到身边、静静地观赏起少女无暇的五官与精心雕琢般的精致脸庞……如同赞叹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般默默说道：
“即使是这么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也比我见过的任何大小姐都要闪亮。”克伦希尔不自觉地吞下了一口吐沫，顺着少女的脸颊抚摸到少女白嫩的脖子上。
艾尔莉亚顿时浑身起了疙瘩，她咬紧牙齿，恶狠狠地说道：
“别动我！如果再不滚开我就不客气了！！”
“那就赶紧凭借您那坚强的意志来挣脱我的束缚啊。”克伦希尔得意地笑了，他用发出红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艾尔莉亚的目光，一时间，数不清的魔力流从克伦希尔的眼眸中扩散开来，如同震荡的波纹一般深深地刺入了黑发少女的大脑。
“啊啊！！”
艾尔莉亚的瞳孔再一次涣散开来，眼前的事物陡然发生了改变！一瞬间，模糊的光影从空中洒下，就像透过黑暗的墙壁射入塔内的光亮——
艾尔莉亚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张宽敞的床上，这里烟雾缭绕、如同云中仙境一样。少女惊慌地看着自己胸间的白衬衣不知何时已经褪下、露出了雪白色的单薄胸衣；下方的裙摆也瞬间消失，只留下黑色的连裤袜紧紧包裹在肉实的大腿与臀部上。
“你……你个混蛋！！”
如同被麻痹了似的一动也动不了的少女气愤地破口道：
“卑鄙无耻的败类、比狗还要下贱的流氓……什么高贵的纹章……简直就是亵渎圣教，你也会对自家的女性施加这种卑劣的手段么？！”
看到少女气呼呼的模样，克伦希尔眼中的光芒反而更加兴奋了，他解开自己的上衣，用双手支撑在少女的胸口上方甜蜜地说道：
“**难道不是贵族的特权么？一个连‘纹章’都没法继承的平民可不知道有多么羡慕随心所欲的我们呐……皇女殿下可真是对我们这些古老的家族太缺乏了解了。”男人顿了顿，又接着笑道：“可不只是亲人，只要是拥有强大纹章和美丽外貌的女人可都是乖乖屈从于我们的狩猎对象啊~”
“这……这不可能……一定有哪里不对！！”少女拼命地摇着头说道。
“太可爱了，简直是太可爱了，那场晚宴就是为您准备的啊，高贵的皇女殿下！到时候可要让大家一起多多品尝才行啊~”说罢，金发贵族就将手放在了少女的双肩之上。
“你……你……不要碰我！！”
看见充满欲望的克伦希尔此时露出的垂涎三尺的模样……艾尔莉亚惊慌地说道。
“这怎么能行呢……皇女殿下，忘记那些仇恨与不切实际的愿望吧，沉溺于快乐之中才是对您最好的。”金发贵族突然露出了认真的模样，“您仔细想一想，与那些现实的痛苦相比，曾经的你不也曾感受过那种极致的快乐么？为什么到最后却选择放弃呢？”
极致的……快乐吗？
金发男人眼中的红光再次放射出强大的光亮。
艾尔莉亚睁大了恍惚的眼神，一瞬间，仿佛又置身在了那道无尽的泥沼之中。如同火烧一般的灼热感冲击着小腹和下体，在一开始的痛苦之后，渐渐地……便化作了令人愉悦的高潮，简直就像沐浴在天堂的极乐之中一样。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的我……
艾尔莉亚的瞳孔渐渐地无神起来，冰冷的嘴角却化作了幸福的微笑：“那时候的我不是因为痛苦而挣扎着想要逃出来，而是因为太过于兴奋、太过于舒服而发出了阵阵的喊叫啊。”
那些用魔兽的血液与灵魂混合而成的黑色泥沼能带给少女无穷尽的魔力，是少女此刻尽情释放“黑蔷薇纹章之力”的最大支持力量。
“如果没有神官长们的帮助，我早就因为身体羸弱而夭折，更不用说支撑起纹章带来的庞大能量了。”
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这副身体在渴求着……渴求着与那时相同的力量。
少女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红晕，她轻启粉嫩的嘴唇，用欲求不满的声音对眼前的人说道：“快来给我更多的魔力吧，将液体灌注到我的全身，我想拥有快乐……只有满满的魔力才是最舒服的。”
啊……我的一生，就是为了快乐而存在的啊，下一代子嗣也只不过是这快乐下的副产品罢了。
艾尔莉亚脸色通红，任由金发的男人把玩自己那被黑丝袜包裹的双腿与脚掌……男人看样子并未急着攻陷少女，反而细心地、一点点地用十指触摸着少女那踩遍了无数魔兽尸体的足趾之上、细腻地磨裟着每一处缝隙的地方。
等到男人将手移向自己的大腿之时，艾尔莉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痉挛了一下，涣散的眸子即刻重聚，紧接着便发出了抗拒的喊叫：
“不要！！”
脑海里一瞬间回想起了那个白发少年的模样……让少女的心口猛地一颤。
不能……绝不能被这样……即使是为了与自己的恋人重逢也好……就算他不记得自己也好……少女在心中颤抖地说道。
“哦？”克伦希尔惊了一下，紧接着就又露出甜美的微笑，“真不愧是意志坚定的大小姐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逃脱‘权柄’潜意识的引导，要知道有不少修道院的正统魔导师都不能做到呢。”
“……你给我滚开！！混蛋！！”艾尔莉亚再一次怒道，“我就算喜欢上最低微的庶民，也不会看你这样肮脏的垃圾一眼！给我滚蛋！！”
“哦？！”克伦希尔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惊讶了，“也就是说……一向冷傲的皇女殿下竟然也有喜欢的人了么？不然是不可能逃脱我的暗示的。”
说罢，克伦希尔又睁大了深红色的瞳孔，汹涌的魔力在男人的脖子前汇聚成磅礴的亮光。
“那么就让我看看是哪个该死的幸运儿吧……”克伦希尔露出了邪恶的微笑，“我会让‘神使殿下’去特意关照的。”
在这一瞬间，艾尔莉亚想起了温柔地抱着他走在路上的少年的身影、又想起了‘神使殿下’那张不停变幻着的令人恐惧的脸庞……
少年的微笑如同澄澈的青空与美好的阳光……但无论如何倾洒，都会被那无尽光芒下隐藏的致命黑暗所吞噬掉。
“不……不要啊！！”
艾尔莉亚突然流下了一串泪光，她突然用力推开压在身前的男人、从床上挣扎着站起，在波纹的迷雾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的那把大剑……
“什……什么？！”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的克伦希尔只能大声叫道。
嗖地一声！！
黑蔷薇的大剑划开一道燃烧着黑色火苗的痕迹，将站立不动的金发贵族的脑袋瞬间砍掉！！
红色血液喷涌而出，洒满了大床，也瞬间驱散了这个如同云雾般缭绕的诡异地方。
……
冰冷的长廊上。
优雅的金发贵族踉跄地退后了几步，然后啪！地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他的脑袋从尸首上滚落，如同皮球般一路坠向了阶梯的下方。
艾尔莉亚将剑收回腰间，气喘吁吁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她用心碎的目光仰起头，一滴沉重的泪珠即刻从湖泊般的眼眸上滴落而下。
“艾兰，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你呢？”
即使被忘掉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得不到爱的罪人，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就好。
……
按住剧痛无比的胸口，少女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沿着走廊慢慢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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